“你最喜欢的？”黎九七眯起眼睛。
面前这位应该是个高度人格化的AI，之前的种种表现简直比小顽还像人类，这就非常有趣了。
统括整座城市的超级系统，理论上不应该有这么丰富的感情才对，毕竟做重大决策时，首先应该排除的就是个人情感。
“我知道你想问什么？”少女摆了摆手，示意黎九七不要哔哔，“现在展现在你面前的，只是罗北辰的部分人格与记忆，并非系统本身。”
“罗北辰？”黎九七猛的直起身子，有些激动的道，“你真是罗北辰吗？可……这怎么可能？”
“罗北辰的确已经死亡，我刚才说过，现在展现在你面前的，只是她的部分人格与部分记忆。”少女露出一个「你沙币吗这么简单的话都理解不了」的表情，“当然，为了便于交流，你也可以叫我罗北辰。”
“移植人格……，移植记忆……，这真的可能吗？”黎九七震惊之色溢于言表。
天枢城虽然也有很多智能机器人，但智力大都不超过五，或许用人工智障来形容他们更为恰当。而面前的这位，很可能拥有可以匹敌罗北辰的智力，同时其动作、情绪、神态都与真人无异。
这是不是说明，罗北辰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获得了永生？
“这是个非常复杂的问题，”少女笑的有些苦涩，“如果将罗北辰的肉身比作承载记忆与人格的容器，那么我只是这个容器的替代品，而且是仅继承了部分记忆的残次品，除非简单的将人类看做肉身与记忆的结合体，否则很难将我与罗北辰等同。”
少女伸手轻点几下，空中如水面一般荡漾出涟漪，一副画面缓缓浮现。
画面中，罗北辰躺在病床上，浑身插满管子，看起来已完全失去行动能力，只靠着医疗设备续命。
但她的眼睛依旧亮的出奇，完全不像生命垂危的病人，无数数据流从她面前的屏幕上闪过。她如同战场上的将军一般，眼中闪着炽烈的光，仿佛要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。
下一刻，画面片片破碎，化为流光消失。
“罗北辰生命的最后五年，全靠医疗设备维持生命，在这五年中，她一直在进行记忆与人格的移植工作，尽可能多的将自己的记忆数据化，于是我诞生了。”少女双目迷离，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回忆中，“开始我的确认为自己是罗北辰，只是换了一种存在形式，然而真是这样吗？我到底是谁？”
看到这儿，黎九七心中不由得有些伤感。
罗北辰临死前一定非常不甘心吧。
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完成，明明还有那么多奥秘没有发现。
她临终前的画面不断在黎九七眼前闪过。
在生命中的最后五年，陪伴她的只有一张病床，几台医疗设备，以及无穷无尽的数据流。
她的喜怒哀乐，她的悲欢离合，她的一切，全都倾注在面前这位少女身上。
她孤单吗？或许吧……。
从小到大，她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，哪怕在病床上，她也仍旧独自工作，在追寻真理的道路上越跑越快，越跑越远，仿佛要冲向时间尽头，冲向奥秘的终点，没人能追上她的脚步。
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，不需要休息，也不需要陪伴。
真是如此吗？
“我认为你应该把这个问题暂时放一放，好好休息一下，你懂的，人类思考了几千年的问题，哪是这么容易想出来的。”黎九七突然开口道。
“什么？”少女回过神来，有些疑惑地抬起头。
黎九七揉了揉额头。
我是谁？世界从何而来？生命如何诞生？意识源于何处？这种问题哪是那么容易回答的。况且现在这种场合也不适合探讨哲学。
“我的意思是，你应该换个角度思考，”黎九七斟酌着语言，“你回忆一下，罗北辰临终前是否给你布置过任务。”
“她并未给我布置任何任务，实际上我苏醒时，罗北辰已经失去生命体征……。她似乎一直在进行写入记忆与移植人格的工作，从进入医院的第一天，一直到持续到临终前最后一刻。我的记忆全都是她一手录入的，如果真有重要的任务，她应该会直接将其写入我的记忆中。”少女摇了摇头，有些伤感，“她在写入记忆时完全贴近自身，未作任何修改，这个工程相当庞大，直到她去世已经完成了大半，这也让我产生了自己就是罗北辰的错觉……。”
“停！重点来了！”黎九七突然出言打断，“你有没思考过罗北辰为何没有给你下达任何任务，甚至连遗言都没有。”
“因为……。”少女脸上迷茫之色更浓。
“通常情况下，人类创造的所有物品，必然基于某些需要，比如人类为了打游戏才创造了电脑，为了打游戏才创造了电视，为了有更多时间打游戏才创造了洗衣机……。”
“……。”少女欲言又止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没事，你继续……。”
“好的我继续，”黎九七坐直了身子，指着少女道，“你有没有想过，罗北辰创造你的原因呢？”
“原因？”少女轻敲扶手，周身有无数光点逸散开来，显示出她内心的波动。
她目光微微下垂，一只手习惯性地托腮，并未立刻回答。
想不出来，竟然什么原因都想不出来，仿佛罗北辰单纯只是创造了她，然后遗弃了她，没有丝毫目的。
“她只是希望你开心，那份记忆，是她给你的礼物。”黎九七目光柔和了很多，“罗北辰当初是否孤单，是否难过，是否不甘，我并不知晓，但你继承了她一切的你肯定明白。”
少女愣在当场，眼角隐约有泪光闪过，如珍珠般晶莹。
“她没完成的事情由你来完成，她来不及说的话由你来说，她未见到的精彩由你来看。”黎九七靠在椅背上，微微仰头，目光仿佛穿越无尽时空，与那时的罗北辰交融在一起，说出了她当年来不及传达的话，“她爱你，所以把自己的一切都留给了你，你不必考虑太多，好好珍惜她的记忆、知识、人格、情感……。”
“然后，自由自在的活下去吧。”
那一瞬间，少女仿佛从黎九七身上看到了罗北辰，也看到了自己。
“谢谢。”少女轻咬下唇，表情有些复杂。
“我只是比较善于吹比，你听听就好，千万别放在心上。”黎九七羞涩的摆摆手。
少女周身的光点突然呈爆炸式扩散，比刚才猛烈无数倍，良久才平息。
“如果可以的话，我真想现在就掐死你。”少女不停地深呼吸，以此压制内心的躁动。
黎九七干笑两声，明白自己刚才的举动似乎惹恼了面前的少女，可惜他完全没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。
明明一直在谈笑风生，也不知她突然发什么疯，人工智能果然危险。
“可惜已经晚了，”少女叹了口气，向后靠在椅背上，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，“这座城市已经死了。”
“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？”黎九七有些好奇的问道。
少女并未回答，只是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虚空，表情凄凉。
黎九七忍住开口询问的冲动。
现在不是学习历史的时候，至少也要搞清楚对方的来意，虽然她之前态度暧昧，看不出丝毫敌意，但也不能放松警惕。
除此之外，还有个问题一直萦绕在黎九七心头。
她为什么说自己的权限是封锁状态？
良久，少女回过神来，深吸一口气，有些疲惫地道：“如你所见，所有人都死了……。”
“为什么会这样？”想到之前看到的景象，黎九七内心疑惑更甚，“你为什么不采取行动，难道就这么看着吗？”
“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，”少女自嘲地笑了笑，“我不是不想行动，而是做不到，灾难爆发的那一刻，整座城市已被最高安全法则接管，我唯一能做的事情，就是看着灾难发生。”
“这……，”黎九七心中惊疑不定。
原来最高安全法则是这个意思！
“说来也是讽刺，桃源因为罗北辰横空出世，才得以在大灾变中幸存，然而无数年过去，又因为另一位天才毁于一旦。”少女表情苦涩。
“另一位天才？”黎九七试探的问道。
“他叫罗群，”少女眼神迷离，“如果说罗北辰是惊才绝艳，以一己之力改变桃源的历史，那罗群就是神人转世，是有能力改变世界的存在。”
“这么厉害？”黎九七惊骇莫名，“敢问这位前辈身在何处？”
“你大概已经见过他了，”少女在空中轻点几下，虚空中浮现一幅画面。
荒原上，跪着一具骸骨。
“是他！”黎九七眼镜猛地睁大，画面中正是他们入城之前，在荒原上看到的那具骸骨。
他竟然死了！他究竟是怎么死的？
“我不会求你拯救这里，你也不可能做到。”少女摆了摆手，表情疲惫，但眼神中却露出一丝狠厉，“等那个小姑娘回来，你们就离开吧，不要再回来。”
“是时候做个了断了…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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